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红楼梦中女性观殖民与明清女性文化【完整版】,供大家参考。
《红楼梦》 女性观与明清女性文化 【作 者】
薛海燕
山东大学文学院 97 级博士生。
济南市, 250100 《红楼梦》 首章作者自叙云:
“忽念及当时所有之女子, 一一细考较去, 觉其行止见识, 皆出我之上。
……我之罪故不免, 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 万不可因我之不肖, 自护其短, 一并使其泯灭也。” 言明“我” 对女性的尊重出自女性自身的杰出表现。
引文中“历历有人”一语亦确属明清女性文化的实际写照。
这说明《红楼梦》 的女性观与明清女性文化的繁荣有着密切的关系。
本文打算由此入手分析小说作者对女性文化的具体体悟, 把握小说的女性观对女性文化的审思、 观照意义。
如所周知, 《红楼梦》 的女性观集中地表现于书中人物贾宝玉对待女性的态度。
不过贾宝玉的态度之所以能够体现文本倾向, 主要并不在于他是书中主要人物, 而在于《红楼梦》 的叙事视角机制确定了作者 “我” 与贾宝玉之间的“等同” 关系, 这与传统白话小说由叙事者 “说书人” 超然地讲述他人故事的叙事倾向显然大异其趣。《红楼梦》 开卷首段云:
此开卷第一回也。
作者自云:
因曾经历一番梦幻之后, 故将真事隐去, 而借“通灵” 之说,撰此《石头记》 一书也。
…… 作者自云写的是“我” 的回忆性自传, 叙事方式正如作者所言:
借“通灵” 之说, 撰此《石头记》 一书。
之后, 《红楼梦》 像一般白话小说一样, 由说书人“在下” 讲述故事, 说女娲补天遗一石, 被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捡起, 携往“花柳繁华地, 温柔富贵乡” 去走一遭, 又不知过了几历几劫, 空空道人经过青埂峰下, “忽见一块大石, 上面字迹分明, 编述历历。”石头向空空道人表白:
我师何太痴也? 至云无朝代可考, 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 又有何难? ……至若佳人才子等书, 则又千部共出一套……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 虽不能说强似前人书中所有之人, 但事迹原委, 亦可以消愁解闷; 也有几首歪诗熟话, 可以喷饭供酒。
…… 作者自叙中“我” 惦记的闺阁女子转化为石头言说中几个“半世亲睹亲闻”、“或情或痴, 或小才微善” 的“异样女子”。
叙事对象的统一, 暗示着作者与所谓“石头” 的浑然一体。
而石头又是文本中主要人物贾宝玉的前身。
至此, 作者与石头、 与贾宝玉之间出现了一个隐约可见的等号, 贾宝玉的口吻、 心性无不体现着“我” 的腔调与情感基色。
贾宝玉性爱脂粉, 喜与女性为伍, 种种表征似与“淫徒”、“好色之徒” 接近, 贾政即曾斥责宝玉“将来酒色之徒耳”(第二回), 但实际上二者之间有很大差别。
在小说第五回中, 曹雪芹借警幻之口, 将宝玉的“女性情结” 界定为“意淫”, 这种提法既表达了对“淫” 的独特理解, 又将“意淫” 与“淫” 进行了精神实质上的区分:
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 皆以“好色不淫” 为饰, 又以“情而不淫” 作案, 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
好色即淫, 知情更淫。
是以巫山之会, 云雨之欢, 皆由既悦其色, 复恋其情所致也。
吾所爱汝者, 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 淫虽一理, 意则有别。
如世之好淫者, 不过悦容貌, 喜歌舞, 调笑无厌, 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 供我片时之趣兴。
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
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 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 者, 唯心会而不可口传, 可神通而不可语达。
…… 这段话将“淫” 解释为“好色”、“知情”, 即对女性的好感。
语意表明好色系男子之常情,因此对“淫” 不应有所避讳, 但“淫” 之境界则有所不同。
一般男子“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 只不过是“皮肤淫滥之蠢物”。
那么与此相反, 宝玉的“意淫” 必非对女性的欺辱和占有。
小说第七十八回贾太君的一段感慨, 可使我们更清楚地了解“意淫” 的特点:
我也解不过来, 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
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 只他这种和丫 头们好却是难懂。
我为此也耽心, 每每的冷眼查看他。
只和丫 头们好, 必是人大心大, 知道男女的事了,
所以爱亲近他们。
既细细察试, 究竟不是为此。
岂不奇怪? 想必原是个丫 头错投了胎不成?
宝玉之所以会使人产生 “丫 头投胎”的错觉, 正在于他对待女性的喜爱基本上超越了功利的、占有的层次。
可以说, “意淫” 观既将女性视为喜爱和倾慕的对象, 又尊重女性的独立。
曹雪芹不仅借警幻之口提出了“意淫” 观, 而且由她指出女性和社会上一般人对“意淫” 观必持相反态度:
“汝今独得此二字, 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 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诞, 百口嘲谤, 万目睚眦”, 这进一步说明曹雪芹立志要作“闺阁良友”, 将女性视为平等、 独立的群体。这种女性观之所以会“百口嘲谤, 万目睚眦”, 正因为它表达了对世俗女性观的背离。
提高女性地位的意识是明清社会思潮的一股潜流, 这种潜流的出现与繁荣的女性文化有着密切关系。
考察女性文化对社会思潮的影响, 并比较《红楼梦》 女性观与同时期有关意识的深度, 无疑会加深我们对《红楼梦》 女性观的理解。
明清女性文化的繁荣, 主要源自社会(主要指男性)
对女性需求层次的提高。
明代个性解放思潮的高涨, 曾经带来放纵情欲的社会局面, 如明代梅鼎祚在其《青泥莲花记序》 中所述:“逮胜国, 上焉具瞻赫赫, 时褫带而绝缨; 下焉胥溺滔滔, 恒濡足而缅首。
旷古皆然, 于今烈尔。” 《明史》、《万历野获编》、《列朝诗集小传》 诸书关于此时士人热中房中术的累累记载,均为社会放纵之风的明证。
极度的放纵之后, 单纯的色相之美已不能满足士人的精神需求。李渔表示:“有色无才, 断乎不可”、“蓬心不称如花貌, 金屋难藏没字碑”(注:
转引自清代袁枚《随园诗话》 补遗卷一, 第六十二条。)
等等, 集中表达了要求女性具备一定文化素质的社会心理。
这种社会要求使“女教” 的内容向“才” 之方向倾斜, 如清代王相母亲作《女范捷录》, 其“才德篇” 曰:“男子有才便是德, 斯言犹可; 女子无才便是德, 此语诚非; ——盖不知才德之经与邪正之辨也。” 这段话即明确了“才” 在“女教” 中的位置。“才” 之地位的确立, 为女性文化的繁荣创造了良机。明清女性文化的繁荣主要表现于文学和艺术方面。其文学创作能力尤为出色。
明代“良媛以笔札垂世者多矣”(注:
褚人获《万历野获编》 卷二十三。), 清代女性文学作品集更是“超轶前代, 数逾三千”(注:
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 自序》。)。
仅以词的创作而论, 考察明清以前的词坛, 那基本上是一个男性的天地, 女词人既少, 知名者更鲜。
据清初《林下词选》 所录而言, 宋元明三朝的闺阁词人不到百家。而仅仅有清一代的女词人, 据许乃昌汇辑的《小檀栾汇刻闺秀词》 及《闺秀词钞》 二书, 即有六百余家。
其中徐灿、 顾贞立、 吴藻、 顾太清等人, 成就还非常突出。
明清女作家之间的交往也比较密切, 不仅现存作品中有许多相互之间的唱和之作, 而且还先后出现了一些文学社团, 如“蕉园诗社”、“清溪诗社” 等等。《红楼梦》 中有关海棠结社的华彩篇章, 均为对清代女性结社会之风的审美再现, 这一点夏晓虹先生在其《东山雅会让脂粉——〈红楼梦〉与清代女子诗社》 一文中曾经详细论及, 兹不再赘。
明清女性在艺术创造方面亦表现出极大的潜力。
女作家李因、 黄媛介、 朱柔则、 吴兰畹、 何慧生等均擅长作画, 黄媛介曾“僦居西泠桥头, 凭一小阁, 卖诗画自给, 稍给便不肯作” (注:陈维崧《妇人集》。), 一时传为佳话。
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 记述董小宛在烹饪、 刺绣、茶道、 花道、 制作香丸等方面都有高超的技艺, 处处追求清新自然、 恬淡雅致的艺术美感;沈复的《浮生六记》 追忆芸娘发明“活花屏”、 制作“梅花盒” 等等, 均为明清女性的艺术慧性留下了不朽的见证。《红楼梦》 记载贾母、 秦可卿、 林黛玉善于装点居室的种种细节,固然出自塑造人物的需要, 但亦不失为时代风尚的真实写照。
人际关系的最高境界是精神交流, 高层次的精神交流可以带来相对平等的人际关系。
明清女性文化的高涨增加了两性之间进行精神交流的机会, 对改变女性的社会形象和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面对女性文化品位的提高, 李贽、 冯梦龙、 陈继儒等人纷纷提出了肯定女子才智、 主张两性之间应该和谐相处的进步见解。
李贽在其《答以女学道为见短书》 一书中曾云:
……谓人有男女则可, 谓见有男女岂可乎? 谓见有长短则可, 谓男子之见尽长, 女子之见尽
短, 又岂可乎? (注:
《焚书》 卷二。)
冯梦龙认为两性之才象日月一样, 和谐而非抵触:
譬之日月:
男, 日也, 女, 月也; 月借日而光, 妻所以齐也; 日殁而月代, 妻所以辅也。
此亦日月之智, 日月之才也。
今日也赫, 月必壹壹, 曜一而已, 何必二? (注:
《智囊补》 闺智部总叙。)
陈继儒亦有类似的主张:
夫妇而寄以朋友之义, 则衽席之间可以修省, 一唱一和, 其乐无涯, 岂独可以生子哉? 终身之业, 万化之源, 将基之矣。(注:
《祈嗣真诠》。)
明代不少士人与伴侣唱和相随,“夫妇而寄以朋友之义”, 如钱谦益编订《列朝诗集》 时, 托柳如是勘定《香奁》(闺秀)
一集; 冒辟疆编汇《全唐诗》, 亦视董小宛为其得力助手; 任兆麟支持张允滋(即“清溪居士”)
为金闺领袖, 成立“清溪吟社” 等等, 类似举动均逾越了传统礼教的范围, 对改变女性的文化环境、 提高女性的文化地位具有重要意义。
明清时期社会的女性观虽然随女性文化的高涨有所调整, 但主张“男主外, 女主内”, 视女性为男性附属物的思维定势依然存在。
上文曾引述冯梦龙关于“日月之智” 的观点, 这段话即明确主张开发女子智力目的在于“辅助” 男性。
清代陈句山在其《才女说》 一文中亦曾表达类似观点:
世之论者每云“女子不可以才名, 凡有才名往往福薄”。
余独谓不然。
……诚能于妇职余闲,流览坟索, 讽习篇章, 因以多识故典, 大启性灵, 则于治家相夫课子, 皆非无助。
以视村姑野媪惑溺于盲子弹词、 乞儿谎语为之啼笑者, 譬如一龙一猪, 岂可以同日语哉? 又《经解》云温柔敦厚, 诗教也。
……由此思之, 则女教莫诗为近。
才也而德即寓焉矣。(注:《紫竹山房文集》 卷七。)
清代袁枚广招女弟子, 其不避物议的勇气固然令人钦佩, 但他对女学的提倡也仍然系从提高男性家庭生活的品位着眼:
俗称女子不宜为诗, 陋哉斯言!
……余按荀奉倩云:“女子以色为主, 而才次之。” 李笠翁则云:“有色无才, 断乎不可。” 有句云:“蓬心不称如花貌, 金屋难藏没字碑。”(注:《随园诗话》 补遗卷一, 第六十二条。)
其中赏玩、 俯视女性的态度溢于言表。
类似言论均将女性文化的意义局限于提高 “相夫教子”的能力、 更好地满足男性的生活和精神需要, 这种倾向说明女性存在的独立价值还没有受到足够的关注和肯定。
视女性为附属物的思维定势, 与女性文化的自身发展趋势构成了矛盾。表现在女性文学方面,“相夫教子” 的要求使女性创作的体裁和题材选择受到严重限制。
如上引陈句山之语:
“女教莫诗为近”, 浅俗鄙俚的通俗文学不宜为女性涉足; 同样, 作为闺娃,“辞章放达, 则有伤大雅”(注:
明代女作家梁孟昭《寄弟》。)。
女性文学在种种限制下举步唯艰。
女性文学符合男性“红袖添香”、“相对忘言” 的审美需求, 尚有如此的困境, 少数女性涉足“少雅趣” 的学术、 科学领域, 甚至希望在社会上建功立业等等, 更难得到理解与支持。
清代女性王贞仪对天文、 气象、 地理、 数学和医学均有研究, 是一个很有天分的科学人才。
但身为女性, 她不可能得到象男性一样的求学和研究条件, 其《星象图释》、《筹算易知》、《术算简存》 等著作在其生前亦无由发行。
面对种种不公正待遇, 贞仪悲愤地表示:
“岂知均是人, 务学同一理”。(注:
《德风亭初集· 论学》。)
类似的不平呼声, 也经常出自一些“事功” 型女性之口。
如女戏曲家王筠在其剧本《繁华梦》卷首有自题《鹧鸪天》 一词, 清楚地传达了壮志难遂的感慨:
闺阁沉埋十数年, 不能身贵不能仙。
读书每羡班超志, 把酒长吟太白篇。
怀壮志, 欲冲天,木兰崇嘏事无缘。
玉堂金马生无份, 好把心事付梦诠。
同样为“闺阁” 所“沉埋” 的陈端生、 吴藻、 邱心如、 沈善宝等人, 亦有相似的心事。
陈端
生与邱心如分别在其弹词作品中塑造了女扮男妆的主人公形象, 女主人公的命运也很接近:均以超人的才智位列三公, 但在其女性身份暴露后, 又都不得不回到闺阁。
陈作《再生缘》中的孟丽君表示:“何须必要归夫婿, 就是这正室王妃岂我怀? ”(第四十四回)
邱作《笔生花》 中的姜德华亦云:
“枉枉的, 才高八斗成何用? 枉枉的, 位列三公被所排。”(第二十二回)
都对传统“男主女辅”、“男主外, 女主内” 的社会定位表示强烈不满。
清代著名女词人吴藻一生以不能作男子为恨, 她曾写剧本《乔影》(又名《饮酒读骚图》, 失传), 女主人公作男子装, 寄托女子怀才不遇之命运悲剧更深于屈原的寓意。
女词人沈善宝更以绝望的语调呼吁:“问苍天, 生我欲何为? 空磨折!”(注:《满江红· 渡扬子江感慨》。)
前代虽然也有女性不甘雌伏之例, 如武则天、 黄崇嘏, 但女性的不平心理从未象明清这样普遍而激烈。
这说明女性文化的发展已使女性对平等和独立地位的要求逐渐走向自觉。明清社会为女性文化的发展创造了一定的条件, 却不肯彻底改变女性的从属、 依附地位, 这无异于让女性在自我之“才” 和妇人之“德” 之间走钢丝, 必然会为女性带来困惑与痛苦。
有关明清女性文化的优秀作品因此不仅应该反映女性文化的繁荣, 亦应对女性文化的困境给予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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